《稀罕》by冉尔txt百度云小说全文阅读

《稀罕》作者:冉尔
?汛期=发情期
?女装/生子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阅读全文伽QQ❤:209152664,回复“1”获取资源—​​​​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第1章
奉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,穆府的偏门前停了辆驴车。
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迈着小碎步,急匆匆地从宅子里跑了出来。
她的皮靴沾了雪沫,玫红色的旗袍下摆也溅满了泥点子。
可她顾不上衣服,只盯着驴车瞧。
“三姨太。”赶驴车的伙计从车上跳了下来,“人,我找来了,包您满意!”
“怎么样啊?”三姨太从袖笼里掏出一块大洋,丢给伙计,冷眼觑着驴车上被棉被裹着的人影,“别白忙活了,找个咱府上七少爷看得顺眼的通房,才是正经事。”
“那是自然啊!”伙计连连作揖,“三姨太,您放一百个心,我给您找来的,不仅g净,模样啊……”
他卖了个关子,翘起大拇指,嘿嘿直笑。
“得了,信你一回。”三姨太转身招呼一声,三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兵从穆家跑出来,二话不说,赶着驴车就往偏门里走。
伙计揣着手,乐呵呵地瞧着,等穆家门关了,才“啧”了一声,晃晃悠悠地往街上去。
躲得远远的小贩见状,凑上来,围着他问东问西。
伙计被问烦了:“边儿去,穆家的事,你也敢问?”
“您就给透点消息呗?”
“成。”伙计犹豫片刻,点头道,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就是穆家的七少爷十六了,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自作主张,给他张罗了个通房。”
“嗐,多大点事。”
“也对,多大点事。”伙计附和一声,笑着走了。
而那些赶着驴车进穆府的兵,穿过回廊和月门,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。
“老七!”三姨太把手从手焐子里掏出来,啪啪地拍着紧闭的房门,“我是你三妈妈,开开门啊!”
屋内无人应答。
三姨太又换了个说法:“老七,你爹托人从海参崴带了块熊皮回来,你出来瞅瞅?”
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邪乎了。”三姨太把手揣回手焐子,转身盯着面无表情的三个兵,“老七去哪儿了?”
三人齐声答:“不知道!”
“罢了罢了,明早再说吧。”三姨太折腾了这一圈,也乏了,指挥着三个兵继续赶驴车,“反正早晚是老七屋里头的人,就把她搁这儿吧。”
三个兵听话地将板车卸了,扛着木板,将人抬进了卧房边上的耳房里。
冬天天冷,耳房里烧着火盆,倒也不担心人冻死。
三姨太回屋的时候想,反正老七屋里的通房必定是被下过药的,晚上也闹不起来,随她去吧。
她又转念一想,不会不是女人吧?
万一是个能生的男人……
不,不会的。三姨太自我否定。
如今关外稀罕这些能生的男人,说是生育率高,价格卖得个顶个高,还给取了洋名,叫什么欧米伽。
关内也有不少新派的家庭往家里娶能生的男人,青楼更是到处搜罗,别说拍花子手里有了,就算真能有,也没有一个大洋就出手的道理。
可道理归道理,连拍花子都没想到,自己拐来的是个穿着旗袍,从小被当成女人养的欧米伽,他纤细的脖颈后有一块小小的凸起。
回屋睡觉的三姨太更是没想到,那个裹在棉被里的人,大半夜就醒了。
昏暗的耳房里先是响起一声低咳,继而灰扑扑的被子下,伸出了一只手。这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,映衬得被子愈发灰暗发x。
耳房的窗户被狂风吹得哐当哐当响,手的主人似乎受到了惊吓,五指颤抖,在被子上茫然地滑动了两下,才艰难地掀开了被角。
压在棉被底下的郁声急促地喘息,面上涌起病态的潮红。
他眼前雾蒙蒙一片,房内橙x色的油灯像一轮落x,过了会儿才逐渐凝聚成形。
几只扑棱蛾子在灯罩里扑腾,郁声缓了缓神,费力地坐起,继而逃也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。
他嫌棉被脏。
扑棱蛾子撞累了,啪嗒一声掉在棉被上,郁声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,一边庆幸自己逃出被子逃得早,一边颤抖着缩到门板边。
数九隆冬,郁声只穿了条单薄的旗袍,混着金线的绸缎堆叠在雪白的腿边,裙摆上坠着的珍珠歪歪扭扭,早就不知道掉了多少颗。
一盆将熄的火盆无法抵御严寒。
他强压下恐惧,反身去棉被里翻找,没找到那条从家里带出来的狐皮坎肩,后知后觉,拍花子将狐皮昧了。
郁声是申城郁家的小少爷。
他爹膝下唯有他一个儿子,可郁声胎里不足,从小大病小病没断过。
他娘听了大师的建议,把他当丫头养,大师说如此这般养过十八岁,x后才能继续活。
反正像郁声这样,脖子后多一小块x的男人,打小都穿旗袍,郁家就没反对。
不料,郁声刚刚十七岁,他娘就走到了他前头,他爹身边也多了个女人——一个肚皮鼓起来的女人。
女人动了歪心思,等郁声他娘头七一过,就把他药倒,塞进麻袋里,倒了不知道多少个拍花子的手,y是送到了奉天。
一路上,郁声没清醒多长时间,但他听见了拍花子之间的聊天。
他们唏嘘不已,说他后娘狠心。
郁声心里门儿清。
最狠心的不是后娘,是他爹。
如果他爹想找他,沿途怎么会没人跟着寻来呢?
怕不是因为他爹即将有一个健康的儿子,觉得他碍眼咯。
屋外传来几声狗叫。
郁声收回思绪,拍花子下的药正在渐渐失去药效,他又冷又饿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蹙眉打量四周——灰蒙蒙的墙,黑漆漆的门,昏暗的灯在风中摇摇晃晃。
他到底被卖到了哪里?
郁声心里没底,踮着脚尖,偷偷摸摸地溜到门边。
门没锁。
他的心怦怦跳起来,试探着一推,北风裹着冰渣子,差点把南方来的小少爷刮蒙。
郁声连打了三四个x嚏,哭丧着脸跑回屋内,拎着棉被将自己裹起来,然后冲进了茫茫的白雪。
四下里没亮几盏灯。
郁声像只没头苍蝇,左歪右扭地跑了几步,没留神,跌在地上,打了个滚,差点撞在月门上。
也正是这一跟头,让他瞧见了温暖的光。
原来月门的背后,有屋亮着灯。
奉天的夜实在是太冷了,郁声顾不上其他,拖着棉被,一口气跑过去,撞开厚重的门帘,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,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。
满屋暖意。
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,裹着棉被惨兮兮地仰起头。
这屋子g净整洁,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世界地图。
郁声没心情研究地图,他y着头皮爬起来,跑进里屋,见炕上叠着四四方方的白棉被,手脚就开始发软。
他想躺上去睡一觉。
郁声咽了咽口水,做贼似的左顾右盼,没瞧见人影,便壮着胆子凑上去,小手往炕上一贴,热乎得差点喘出声来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郁声忍着x痛,从旗袍的袍角揪下一颗珍珠,放在床边,双手合十,“我就睡一晚。”
然后再也绷不住,合衣倒在床上,盖着g净的白棉被,幸福地闭上了双眼。
窗外风雪更盛,不知哪里吹来的风,刮灭了屋内的灯。
夜色缠绵,穆府外,遥遥传来马蹄声。
寂静的夜被一队背着枪的兵挑破。
为首之人勒紧缰绳,胯下骏马高高扬起了前蹄。
他的声音染上了风雪的冷意:“双喜,老七在家吗?”
“四爷,家里怕是不知道您回来呢。”双喜骑马赶到穆闻天身边,擦去额角的碎雪,艰难地回答,“七少爷早前拍了电报,您不是给撕了吗?”
穆闻天扶正军帽,压在帽檐下的眼睛透出半明半昧的光:“妈了个巴子,他叫我给他捎福寿膏回来,我没崩了他就算好了!”
双喜赔笑:“三夫人惯着他罢。”
“迟早惯出毛病。”穆闻天冷笑摇头,马鞭狠狠一甩,又冲进了风里。
双喜苦不堪言,转身招呼道:“四爷喝了酒,这会儿正烦着呢,你们谁要是撞枪眼上,丢了小命,就是活该!”
穆闻天的确心烦。
穆老爷子一共就仨儿子。
穆老四,穆老六和穆老七。
穆老四是穆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,早早随了军,常年在外奔波,一年里,住在穆府的x子不超过十天。
穆老六爱读书,没成年就坐船留了洋,学医开肠破肚,说是没学成,誓死不回来。
唯有穆老七,游手好闲,在穆府待腻歪了,沾染了一身坏毛病,早年还只是寻花问柳,如今,竟然连福寿膏都敢碰了。
穆闻天能不心烦吗?
老七虽不争气,到底是他弟弟,如今这副混账德行,再不管教,x后迟早出大事。
穆闻天憋着一口气,骑马冲到穆府门前。
昏昏欲睡的门房被马蹄声惊醒,只瞧见一个挺拔冷峻的背影,刚拎着煤油灯追上去,双喜就气喘吁吁地跳下了马:“殷二叔,你可别惹四爷,他烦着呢!”
殷二叔眯起眼睛,待看清双喜的脸,“哎哟哎哟”地叫唤起来:“不得了,四爷回来了?”
“可不嘛?”双喜搓着手凑过去,压低声音询问,“七少爷在家吗?”
“赶巧了,七少爷去玉春楼,说是楼里多了个……关外叫什么来着?欧米伽的?嗐,要我说,不就是味道好闻点,能生的小子嘛。”
双喜闻言,两眼一黑,差点直挺挺地晕倒。
玉春楼是奉天城有名的销金窟,穆闻天正在气头上,若是听了这话,怕是能拎着枪,把玉春楼的人都给崩了!
殷二叔也品出味儿了:“坏了,四爷这是……”
“还不是为着七少爷的事儿!”双喜唉声叹气,“也不知道七少爷是怎么想的,要福寿膏,要到咱四爷头上去了。”
“啊?这不是混账嘛!”殷二爷倒吸一口凉气,发了会儿呆,又急匆匆说,“不论如何,还是要劝劝啊,毕竟……毕竟那是七少爷!”
“是这么个理儿。”双喜嘴上应允,心里却犯嘀咕。
他们爷那个暴脾气,没喝酒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,这喝了酒……怕是连房顶都能给掀飞咯!
在双喜心中时时刻刻要掀房顶的穆闻天脚下生风,肩头的披风在身后卷起墨色的浪。
他气得脑仁儿疼,偏偏走到院儿前,还听了两个倒夜壶的家仆说闲话,说什么“女人”,又说什么“七少爷”,最后还提到了他的名字。
穆闻天c略一思索,认定老七得了自己回家的消息,“急中生智”让三夫人找了个女人,放在自己屋里,意图讨好,嘴角不由勾起冷笑。
“长本事了。”穆闻天攥紧拳头,指骨咯吱咯吱响,脚下一转,风风火火闯进卧房。
他不常在家住,家里却不敢空着他的卧房,暖炉和炕是一直烧着的。
穆闻天一进屋,就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。
他蹙眉抬腿,用军靴踢了踢门前的脏棉被,暗自嘀咕了句“什么玩意儿”,然后甩了军帽,冷着脸在屋里找人。
桌下没有,柜子里没有,连花架子后都没有。
“难道是听劈叉了?”穆闻天按了按眉心,酒劲儿渐渐翻涌上来。
他倚在门前烦躁地喊:“双喜!”
“爷!”双喜的声音隔着白雪,模模糊糊地飘来,“爷,水给您烧着呢,再等等!”
穆闻天收了声,放下门帘,转身回到屋内,将披风取下,又脱了军装,最后坐在红木椅上,跷起腿闭目养神。
不多时,双喜拎着热水走了进来。
他轻手轻脚地伺候穆闻天洗脸,然后苦着脸劝:“四爷哎,老爷子最喜欢三姨太,七少爷又是三姨太的心头x,您就算教训七少爷,也别太过,要不然老爷子那儿,面子过不去。”
“我为难他?”穆闻天把沾水的帕子砸在水盆里,猛地仰起头,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颚跌落,隐没进古铜色的颈窝,“天地良心,我要不是为了他好,用得着冰天雪地里赶回来?”
“……我他娘的就该买一箱福寿膏回来,抽不死他!”
双喜听了一脑门儿官司,知道这是劝不住了,端着盆就跑。
只不过他跑到门前,瞧见堆在墙角的棉被,还是停下了脚步:“爷,这又是折腾什么呢?”
“拿走拿走。”穆闻天正烦着,“都是老七折腾出来的幺蛾子。”
“哎。”双喜没深究,弯腰将棉被搭在臂弯里。
他身后丁零当啷一顿响,紧接着,橙x色的灯在风雪中灭了。
双喜松了口气。
灭了好,四爷睡下,今晚家里就消停了。
穆闻天吹熄油灯,摸黑走到床边,蹬掉军靴往炕上一倒,开始眯着眼睛捞被子。
他伸长胳膊捞了半天,啥也没捞到,酒劲儿一下子消了。
穆闻天腾地起身,借着零星的月光,眯起眼前往炕尾一瞧——
好家伙,棉被全堆在炕尾!
“埋汰谁呢?”穆闻天以为自己屋里的被子没人收拾过,嫌弃地拎着被角往腰间扯,谁承想,被子没扯来,倒是把一个热乎乎的人扯进了怀里。
“哎哟,x了!”穆闻天倏地想起刚刚在月门边听见的闲言碎语,“老七把女人塞我被窝里了?”
话音未落,穿着淡蓝色薄旗袍的人忽地高高撅起xx,寻着热源,拼命往他怀里拱。
穆闻天怒气攻心,抬手往那xx蛋上“啪”地打了一巴掌:“娘的,还勾引人?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阅读全文伽QQ❤:209152664,回复“1”获取资源—​​​​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郁声就是被这一巴掌揍醒的。
他睡眼蒙眬地仰起头,额头磕在穆闻天冒出胡茬的下巴上,茫然地“啊”了一声,以为自己在申城的家里,嘀咕了句:“几点了?”
“几点了?”穆闻天怒极反笑,抬手还欲再打,郁声忽而翻了个身,露出了光洁的下巴,以及……小巧的喉结。
穆闻天到嘴的谩骂瞬间咽了回去,酒劲儿彻底吓没了。
男人把大手往被子里一探,仓皇撩起裙摆,手指顺着光洁滑腻的腿根一路向上,摸到那二两x后,“嗷”的一嗓子从床上蹦起来。
“妈了个巴子,老七给我塞了个带把的?”
穆闻天有一瞬间的愣神。
多x未见,他还未成年的弟弟不仅抽起了福寿膏,还喜欢上了男人,实在是……妈了个巴子。
屋里的灯早就熄了,窗外的雪地上流淌着浓稠的月色。
穿着旗袍的郁声翻了个身,身体里残留的药效让他抱住被子哼哼两声,又睡着了。
穆闻天杵在床边,半晌没回神。
他想不明白,天天去花街柳巷的幼弟,怎么就喜欢上了男人。
虽说这世道,男人和男人也能成婚,可能生的男人少,他不信自家弟弟舍得把能生的男人丢在自己床上。
再说了,就算关外管能生的男人叫欧啥玩意,上流社会的男人都乐意娶,可他们穆家遵循老传统,只乐意把女人抬进门做太太。
怎么老七就喜欢男人了呢?
难不成……是他与父亲常年不在家,弟弟身边没有男人照顾的缘故?
穆闻天想来想去,想不出名堂,g脆坐在床边,捏着郁声的下巴凑近了瞧。
他倒要看看,老七给他找的,是什么货色。
不过,想来也不会有多好看。
再说了,男人,哪里比得上温香软玉,娇滴滴的姑——
嚯,穆闻天的手忽而一抖。
月光蒙蒙,郁声的脸仿佛镀了层银,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,搅碎了一池清辉。
穆闻天的喉结缓缓地、缓缓地滚动起来,不那么走心地想:老七……眼光不错。
郁声的母亲是歌女出身,xx后头曾追着一群公子少爷,郁声是他娘亲生的儿子,模样自然没的说。
唯一的缺陷,大概就是身子骨弱了。
美色当前,穆闻天生着薄茧的手指不自觉地搭上了郁声红艳艳的唇。
x热柔软,像他第一次跟穆老爷子出征,半路打死的小貂。
“他娘的……”穆闻天轻吸了一口气,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,“老七上哪儿逮的小貂啊?”
“小貂”在穆闻天怀里缩了缩,白得晃眼的脚藏进了棉被里。
穆闻天忽地想起自己伸手摸过“小貂”的裤裆,当即涨红了脸,甩手蹦下床,腾腾腾冲到院里,把好不容易歇下,准备与周公约会的双喜喊了起来。
“爷,爷哎!”双喜扯着军靴,连蹦带跳地蹿进院儿里,“什么事啊?”
“去找三夫人!”穆闻天气势汹汹地裹着披风,“让兄弟们抄家伙,我要把老七那个混账玩意儿从床上拎起来!”
真是不得了,敢往哥哥床上塞人了!
双喜闻言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冒上来,当即不管不顾地抱住穆闻天的腿:“爷!不能去啊!”
“为什么不能去?”穆闻天满身戾气,气势汹汹地低头,“怎么,你也要为老七求情,觉得抽大烟……”
“不是啊爷!”双喜连连摇头,七少爷在玉春楼的真话当然不敢说,但他还有别的借口,“七少爷就住在三夫人隔壁,如今三夫人肯定已经歇下了,您闯过去,算什么事儿?”
此话倒是有理。穆闻天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。
三夫人是穆老爷子刚到奉天时纳的妾,真算起来,也就比他大了五岁。
深更半夜跑到亲爹姨太太的屋子里闹事,不是穆闻天能g出来的事儿。
“得。”他只能收了枪,“明早让老七滚到我屋里来,听到没有?”
双喜哭丧着脸应了。
穆闻天又气咻咻地回到屋里,见“小貂”蜷缩在炕上安睡,心中刚灭下去的火重新烧了起来。
他睡哪儿啊?!
郁声还不知道自己跑错了屋子。
他睡了被拍花子拍走以来,最好的一觉,还梦到了他娘。
他娘还是生前的模样,摸着他的头,用柔柔的吴侬软语劝他:“等你长大就好了,小声,只要过了十八岁,嫁了人,你就不用穿这些……”
只要过了十八岁,郁声就不必再穿旗袍。
可他还没到十八岁,就被家里人下药卖给了拍花子。
郁声忽然惊醒,喘着c气从炕上坐起来。
明媚的阳光在棉被上流淌,窗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卷着雪沫子的北风。
他睡前没能好好打量这间屋子,此时按着眉心,费力转身,见宽敞的屋里没有别人,暂时松了口气。
他怕屋子的主人回来,怕……遇到坏人。
可从拍花子手里买人的,又能是什么正经人家?
郁声嘴角的笑意有些发苦。他认命了。
能从拍花子手里活下来,已经是运气极好,眼前的院子又不像寻花问柳之所,屋中装饰简洁大方,却又处处透着精心……大概是有钱人家吧?
郁声想起在申城时,许多富贵人家会从拍花子手里买人,塞进病入膏肓的人屋中“冲喜”。
会不会,他就是被买来冲喜的呢?
可屋里没有病气啊。
郁声蹙了蹙秀气的眉,觉得自己猜错了。
既然不是冲喜,家里又有钱,那必定是家中主人身有隐疾,无法正常娶亲,只能靠着拍花子手里买来的人,伪装出一份体面的婚姻。
郁声念及此,眼前一亮。
他自是不愿流落勾栏,也不愿伏低做小,如今嫁个有隐疾的男人,倒免去好多麻烦。
这厢,郁声美滋滋地幻想着未来,那边刚起床的三姨太听闻穆闻天回来了,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碗。
“快……”三姨太被这个消息吓哭了,“把老七给我从玉春楼里逮回来!”
服侍在三姨太身边的小丫头叫长乐,此刻也是两股战战,歪在三姨太的炕边哆嗦:“四爷身边的双喜说,要……要七少爷一早就去他屋里呢。”
怎么去啊?人都没回家呢!
三姨太倒吸一口凉气,歪在榻上按心口。
不怪三姨太害怕,实在是穆闻天深得穆老爷子真传,手段狠戾,雷厉风行,穆家大大小小的事,一半他说了算。
穆闻天眼里还容不得沙子。
七少爷犯的那些寻花问柳、抽大烟的破事,在寻常人家至多挨一顿板子,在穆家……怕是少不得挨枪子儿。
长乐着急忙慌地从榻前起身,又想到了什么,扑到三姨太脚边:“七少爷屋里那个通房……”
“还管什么通房啊?”三姨太涂得红彤彤的指甲抠进了被褥,“老七要是挨了枪子儿,我……我,我怎么和老爷交代?”
她话未说完,心就沉了下来。
穆老爷若是听闻自己的幺儿抽起了福寿膏,怕是也要动枪的。
“你去找老七,不管他在g什么,都把他给我带回家!”三姨太深吸一口气,从床上爬起来,“还有,记得和他说,他四哥在家。”
“……若是不想挨枪子儿,嘴巴就给我闭紧咯!”
长乐连连点头,掀开门帘,眨眼间跑没了影。
三姨太又喘了几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恐惧,xx梳洗打扮,然后带着人赶到了穆闻天的院子里。
双喜在院前站岗,瞧见三姨太的身影,立刻行了个礼:“三夫人好。”
“老四呢?”三姨太揪着手,脸上堆起笑,“这大冷天的,老四半夜回来也不叫人通知一声,我……”
“三夫人。”双喜y着头皮打断三姨太的话,“我们爷一早就准备去玉春楼了。”
七少爷去玉春楼过夜的事,到底没瞒住。
三姨太只觉眼前唰地劈下一道白光,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,被双喜和几个兵扶住,再“嗷嗷”地哭起来:“你们怎么不拦着?”
“三夫人,您知道咱们爷的脾气,谁拦也没用啊!”
“那你就让他去崩了老七?!”三姨太气得直抽抽。
双喜连忙解释:“三夫人,咱们爷最多就是崩七少爷的腿,怎么可能要他的命呢?”
他不解释还好,一解释,三夫人两眼一翻,直接晕过去了!
窝在炕上的郁声隐隐约约听见院外有人吵闹。
他手脚并用爬到窗边,眯着眼睛往外瞧。
院子大,院外还有院子,隔着墙他什么也看不到。
郁声看了半天,被窗外的雪晃得眼睛疼,只好缩回脖子,重新窝在炕上发呆。
——咕噜噜。
他饿了。
郁声扭头,眼珠子滴溜溜转,发现外面的八仙桌上有包子,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。
包子啊……
穆闻天叼着包子翻身上马,看门的殷二叔赔笑站在一旁劝:“四爷,您吃了早饭再去,反正七少爷就在玉春楼,您什么时候去,他都跑不掉。”
“您这话可真逗!”穆闻天三口两口把包子吃了,蹬着马镫,用鞭子指着殷二叔,大笑,“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?我要是再耽搁,老七就要被你们从玉春楼揪回来了!到时候,他撒泼打诨说自个儿没去快活,你们再一个个给他作保,我都没有教训他的由头!”
“四爷,您……您这不是扯吗?”
“扯?你说我扯?”穆闻天将缰绳勒在掌心,居高临下睨着殷二叔,“我看你才是扯!我和我爹常年不在奉天,老四被你们惯成什么样儿了?”
“……寻花问柳就罢了,如今竟然连福寿膏这种东西都敢碰,他不要命,你们也不要命了吗?!”
穆闻天的嗓音猛地提高,殷二叔双腿一软,跪在了地上,刚赶来的双喜也差点没站稳,扶正帽檐,吸了口冰冷的北风,勉勉强强寻回理智,焦急地喊:“四爷,三太太晕过去了!”
穆老爷子的三姨太晕过去了,穆府请来了十来个医生。
穆闻天也黑着脸去了三姨太的院子,杵在门前问三姨太身边的长乐:“怎么就晕了呢?”
长乐按照三姨太的嘱咐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:“咱们三夫人自从入冬以来,身子就不爽利,刚刚听说四爷您要崩了七少爷,一时怒气攻心……就晕过去了!”
穆闻天听长乐哭哭啼啼听得头疼,又见她将错处推在自己身上,知道今天老七注定逃过一劫,当即抿着唇,扭身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长乐透过指缝窥见穆闻天的背影,心中一喜,跑进屋,捏了捏躺在床上的三姨太的手。
三姨太偷偷摸摸将眼睛睁开一条缝:“走了?”
“走了!”
“得,快去老七屋里头看看,要是让老四知道我给他弟弟买通房,更是不得了啊!”
长乐得了话跑了,半晌白着脸回来:“三夫人,不好了,那个……那个通房……不见了……”
“不见了?!”三姨太猛地坐起身,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里,再次晕了过去。
穆闻天黑着脸回到自己院儿里,见双喜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犯愁,抬腿就是一脚:“寻思什么呢?”
双喜“哎哟”一xx坐在地上,想起先前殷二叔拉着自己说的什么通房不通房的话,差点没能从地上爬起来。
“怎么着啊,踢坏了?”穆闻天见双喜呆坐在地上,狐疑地蹲xx,“不会吧,我又没用劲儿。”
“没坏没坏……”双喜回过神,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,见穆闻天大步往屋里走,y着头皮追上去,“爷,还有一事……”
话音未落,穆闻天就炸了:“还有?!”
了不得,他就一年没回家,老七就上天了!
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双喜低声解释,“别的大户人家也有……咱七少爷不是十六了吗?三夫人就给他找了个通房。”
穆闻天在听见双喜说“不是大事”的时候,心就沉了下来,等听到“通房”二字时,只觉得x口发闷,气得直笑:“通房……通房个屁啊!”
“来,你跟我进来好好说道说道。”他边说,边踹开了卧房的门。
细碎的x光铺洒在八仙桌上,被啃了一口的x包子骨碌碌地滚到了穆闻天的脚边。
长乐口中不见了的“通房”,正窝在八仙桌边费力地啃包子。
这儿的包子和他在家里吃的不一样,大了好几圈,面还y。
郁声张了好几次嘴,无从下口,最后饥饿难耐,勉为其难地咬上了,身后的门却被砰的一声踹开。
他吓得手一抖,刚咬进嘴的包子就掉在了地上。
穆闻天也瞧见了郁声。
他先是看见了郁声露在旗袍外的白晃晃的大腿,继而是细细的腰,最后是在阳光下泛红的后颈,那上面有一个又小又圆润的凸起。
他在电光石火间意识到弟弟给自己送了什么人,然后一脚把尚未跟进门的双喜踹了出去:“滚犊子!”
双喜坐在地上,望着紧闭的房门,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:“啊?”
门一关,屋里就暗了下来。
郁声看不清穆闻天的脸,只觉得他身形挺拔,人高马大,延伸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像吃人的凶兽。
他咽了咽口水,决定先说点什么。
说点什么呢?
啊,对了,这肯定是那位身有隐疾的老爷!
郁声眼前一亮,起身行礼:“我……”
“了不得啊。”谁料,他接下来的话尚未出口,穆闻天就走了过来。
男人充满戾气的眸子眯起,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,阴阳怪气道:“真会勾引人。”
郁声:“?”
穆闻天念及郁声半夜往自己怀里拱的德行,认定这就是老七送来爬床的小妖精,怒火中烧:“故意在包子上印牙印儿……让我吃是不是?”
郁声:“??”
“呵,当我是老七?”穆闻天弯腰将包子从地上捡起来,怼到郁声面前,“谁吃包子咬这么小一口?他娘的,你连馅儿都咬不到!”
“给我……给我把衣服穿好,麻溜地滚出去!”
他吼的时候,眼底划过一道惊诧。
老七为了讨好他,居然真的往他的被窝里塞了个欧米伽。
这世道,能生的男人少,但,凡是能生的,肚皮都容易鼓,尤其是在汛期的时候被标记,基本百分百能下崽子。
物以稀为贵,欧米伽虽然上不得台面,大户人家却喜欢往家门里抬。
谁叫人人都乐意家里香火繁盛呢?
穆家是大户人家,也是传统的大户人家,只往家里抬女人。别看穆老爷子生了一溜边能标记人的人中龙凤,可到底也没想过要他们娶男人。
下崽子这种事,不是越多越好,何必娶个娇滴滴的男人回家硌y自己?
不过,穆老爷子不乐意儿子娶这样的人,不代表他不想要个这样的儿子。
……他快被家里一溜边皮糙x厚的死小子烦死了。
穆老爷子的烦恼和穆老四无关。
他刚反应过来,昨晚被他摸了裤裆的男人能下崽子,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。
可惜能生的男人只有在汛期前后才冒香味儿,他现在闻,什么都闻不到。
穆闻天隐隐有些失落,继而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,羞恼不已:“我知道你是我弟弟找来的,但是今儿个我把话搁在这儿——”
他气势汹汹地撑着桌子,觑着郁声白花花的颈窝,义正词言:“甭管他是怎么给你保证的,我只告诉你一句话,我穆闻天不要通房!”
“……现在不要,以后也不会要!”
“……我们穆家就没有人想要通房!”穆闻天对上郁声x漉漉的眼睛,语气微妙一顿,气势不知不觉弱了几分,“行了,听明白了就拿着包子走吧,别想着怎么勾引我,你没可能。”
郁声被穆闻天吼蒙了。
他甚至没听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。
什么弟弟?什么通房?
穆闻天说完,等了会儿,见郁声还团在桌前,以为他不想走,心里刚涌起的怜惜又被烦躁取代:“想要什么?”
总归是老七惹出来的祸事,穆闻天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。
不就是想要钱或是名分?
前者还好说,后者……做梦!
穆闻天问完,怒气冲冲地垂下眼帘,见郁声的眸子里涌起雾气,心里咯噔一声,平白一阵慌乱。
他长这么大,没见过几个娇滴滴的少爷,更没遇到像郁声这样,长得这么好看的少爷。
他心里又烦又恼,好似有万般怒骂涌到嘴边,见了郁声白瓷般的脸蛋,都卡在牙缝里,什么字也吐不出来。
穆闻天甚至稀里糊涂将肩头大氅扯下:“就算真要勾引我,也没必要穿成这样!”
能生的男人,穆闻天不是没见过。
可他见到的那些,旗袍底下都藏着裤子,脚上更是蹬着小皮靴,冻谁都冻不着自个儿。
也就“小貂”实诚,穿着丝绸旗袍就来了。
让人大冬天穿成这样……老七太不是个东西!
穆闻天心里不是个滋味,把大氅给了郁声还觉得不够,又俯身,催着他抬腿。
郁声慌里慌张地捂住裙角:“g吗啊……”
“磨叽什么?”穆闻天见他不抬腿,直接伸了手。
郁声的脚踝跟玉似的,触感温凉,穆闻天的手指不过在上面擦了一下,皮肤就泛起了红晕。
“哎哟,我去。”
他愣了愣,着急忙慌地替郁声将鞋穿上。
那双鞋是穆闻天的,郁声嫌大,但是里头棉絮足,暖和得不得了。
他后知后觉地想起,自己该道谢,可穆闻天已经起身走了,临了关门的时候,还好死不死地回头,板着脸对他说了声:“好自为之。”
郁声心里刚冒出来的感谢,随着这四个字,烟消云散。
什么好自为之?
他什么都没搞明白呢!
“双喜,把人送走。”
杵在院子里发呆的双喜习惯性地“哎”了一声,继而被屋里探出头的郁声吓得跌坐在地。
“爷……爷……”双喜像是见了鬼。
穆闻天十六岁的时候,家里虽没人自作主张地给他找通房,但少不得一番运作,往他被窝里塞了个女人。
大户人家的少爷嘛,身边没人可不行。
但谁也没想到,穆闻天进屋片刻的工夫,被窝里的女人就吓得跑了出来,宁愿光着身子蹲在冰天雪地里,也不肯靠近他半步。
女人哭着喊着说四爷吓人,说四爷要拿枪崩了她。
说得那叫一个激动,说到最后双脚一蹬,晕死了过去。
这事儿闹得大,一传十十传百,全奉天都知道穆老四在床上吓人。
穆家人也吓着了,从此再也不敢打穆老四被窝的主意。
可怜穆老四顶着“凶名”,一直到二十七岁,身边还没人。
双喜以为他爷要打一辈子光棍,结果这会儿,他爷卧房里头居然多了个男人。
还是个顶顶漂亮,瞧着贼金贵的小少爷。
小少爷披着他爷的大氅,蹬着他爷的靴子,气咻咻地跑出来,又被北风吹得差点倒退回屋里。
“磨蹭什么?”双喜盯着郁声的脸发愣的工夫,xx就挨了踹。
穆闻天满心都是自己不成器的弟弟,磨着牙笑。
以为回了家就能逃过一劫?
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!
双喜揉着xx从地上爬起来,望着被一阵风刮走似的穆闻天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但他也不敢怠慢了郁声,便赔着笑问:“小少爷打哪儿来啊?”
郁声紧紧裹着肩头的大氅,遮住后颈上的凸起,颤颤巍巍道:“申城。”
“哟,申城可是好地方。”双喜心里有了计较,乐呵呵地引着郁声往外走,“我也去过好多次申城呢!……冒昧问一句,您是……”
“郁家,郁声。”他闷闷地回答。
双喜眼里闪过一道茫然,显然没听过郁家的名声,但他还是笑着点头:“大户人家!大户人家!”
郁声知道这是奉承,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唇角。
他随着双喜往外走,方知自己才是来到了大户人家。
穆家在奉天的宅子置办得体面,足足十三进的院子。
郁声跟着双喜走得双腿发软,好不容易走到了头,撩起眼皮,发现前头还有个旧时候的衙门。
鸦青色的砖墙一溜边排开,阻隔了街市上的喧闹声。
“郁小少爷,四爷那儿还有事,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。”双喜在衙门前停下脚步,犹犹豫豫地望了眼在门房里打盹的殷二叔,压下心底的疑惑,对郁声拱手,“您慢些走。”
郁声仰起头,迎着光,费力地看头顶的牌匾,待看清“穆府”二字,心底涌起惊涛骇浪的同时,讷讷答:“有劳。”
奉天城的穆家,那可是东三省最有名的人家。
就是不知道给他大氅,还对他发脾气的,是穆家的哪位爷。
难不成,就是这位爷不行?
因为怕他知道自己身患隐疾,才将他赶出来?
哼,讳疾忌医。
郁家再小,郁声也算是个小少爷,从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,他还从未被甩过脸呢!
所以郁声就算隐隐约约猜到了穆闻天的身份,依旧昂首挺x地离开了穆府。
目送他远去的双喜绕回门房前,推醒了打盹的殷二叔:“昨晚四爷回来前,还有什么人进了咱们穆家?”
殷二叔猛地一个激灵,瞧见推醒自己的人是双喜,松了口气:“哪有什么人敢半夜来咱穆府啊?”
“真没有?”双喜皱着眉追问。
他们爷刚一到奉天,床上就有了人……多邪乎啊!
“没有,真没有。”殷二叔摆着手打哈欠,嫌双喜搅了美梦,不耐烦地嘟囔,“就偏门那儿来了辆驴车,拉来三姨太给七少爷找的通房,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?怎么还问!”
三姨太给七少爷找通房的事儿,双喜的确知道,但他生怕殷二叔半夜打瞌睡,看漏人,锲而不舍地问:“真的就没有旁人了?”
殷二叔揣着手,踢起一捧雪,笑骂:“当然没有!在四爷面前当值闲得慌是不是?还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儿唠。”
双喜赔笑摇头,道了几句“得罪”,忧心忡忡地走了。
双喜在门口耽误了一些工夫,差点错过穆宅里上演的大戏。
从玉春楼狼狈地溜回来的穆老七,一从三姨太屋里走出来,就撞上了拎着枪的穆老四。
穆老七穆博天,今年刚十六,长相随了早逝的亲娘,眉宇间满是文弱书生的秀气。
他被他哥吓了个踉跄。
“四……四哥,四哥哥!”穆老七狼狈地扣着西装扣子,讪讪地笑,“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?”
他边说,边心惊胆战地往穆闻天身后瞅:“咱爹呢,咱爹有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?”
穆闻天哪里不知道穆博天打的什么主意?
他揪着弟弟的耳朵,冷笑:“咱爹没回来,就我一个,别看了。”
穆博天暗暗放下心,讨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:“哥,抽一根。”
穆闻天的额角瞬间暴起了青筋。
穆博天死到临头,尚不自知,殷勤地将烟往他哥嘴里塞:“这是我孝敬……嗷!”
穆老七话音未落,捂着xx从地上弹起来,顾不上讨好他哥,叽里呱啦地喊:“三妈妈,三妈妈!我哥打我!”
被人掐人中y生生掐醒的三姨太,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,有气无力地跟着嚷嚷:“老四,你……你弟弟还小……”
“小?”愤怒到极致,穆闻天反而冷静了下来。
他靠着墙,面无表情地打量满院的x飞狗跳:“我十六岁的时候,会杀人了。”
简简单单几个字,让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北风呼啸,穆老七的眼睛被雪糊上了,他想揉,又不敢动,恍惚间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。
他哥走到他面前,伸手替他把眼前的雪沫子拂去:“老七,你也该长大了。”
穆博天鼻子一酸,想起四哥这些年的奔波,打心眼里觉得愧疚,然后再不做他想,红着眼眶认错:“哥,我知道错了。”
穆闻天低头拿着帕子擦枪,没应声。
“哥,我不该碰福寿膏,我也不该去玉春楼过夜……”穆老七抽抽噎噎,痛心疾首,“我更不该让三妈妈给我买通房!”
站在一旁的三姨太闻言,捂着心口“啊”的一声,又晕了。
穆闻天擦枪的手顿了顿,不咸不淡地问:“还有呢?”
穆老七哭丧着脸:“还有啊?”
他……他说完了啊!
可当穆老七抬眼,对上穆闻天刀子似的目光,立刻缩起脖子,颤颤巍巍地将一年来做过的混账事全说了一遍,连摸了小丫头片子的脸,都没放过。
偏偏穆闻天越听越气,非但没放过他,还抬腿,作势要继续踢他的xx。
穆博天没辙了,再次扑到他哥身边:“真的没了……真的没了啊!”
“混账东西。”穆闻天磨着后槽牙,想起自己被窝里的“小貂”,揪着穆博天的衣领,压低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愠怒,“学会往你哥被窝里塞人了?”
“啊?”穆老七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哥,之前家里往你被窝里塞人,你不是把人吓哭了吗?”
“……你出去打听打听,现在奉天城里,还有谁愿意钻你的被窝啊?”
穆博天的实话把穆闻天气了个半死。
对,他是名声不好,就因为板起脸来凶了那姑娘一回,外头就说他有特殊癖好,上了他的床,就等于上了阎王爷的名单。
可他也没怎么着啊?
外头胡说八道也就算了,怎么连亲弟弟也跟着凑热闹?
穆博天觑着他哥的神情,自知说错了话,连忙赔笑:“哥,你想,昨晚我在玉春楼呢,压根不知道你回家……我上哪儿找人往你被窝里塞?”
穆老七前面说的都是废话,唯有这一句,说在了点子上。
言罢,他还遗憾地感慨:“就连我那娇滴滴的通房,我都一眼没瞅过呢!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,穆闻天的眉心突地一跳。
“你没见过?”
“这不是一回来,没和三妈妈说上几句话,四哥就来了嘛。”穆老七心虚地移开视线,“三妈妈说,把人塞耳房里了。还说是个漂亮姑娘,穿了身蓝旗袍,具体的……”
穆博天每说一句话,穆闻天的心就沉一分。
他忽而有了不好的预感,那个在他被窝里的“小貂”,很可能是三夫人找给老七的通房。
至于为什么从女变成了男,又为什么跑进了他的被窝……
“走,带我去看看。”穆闻天揪着随时准备脚底抹油的弟弟,阴沉着脸往院外走。
“四哥,看什么啊?”
“你那个通房!”
“哎……哎,好!”
穆老七搞不明白,他哥为什么忽然对自己的通房产生了兴趣,但他也好奇三妈妈到底找来了什么样的女人。
是不是比玉春楼的欧米伽更好看呢?
穆老七从没怀疑过三妈妈的眼光。一来,三妈妈本来就是个美人;二来,三妈妈疼他。
而事实上呢?
三姨太的确疼老七,可人是她深更半夜,偷偷从拍花子手里买的。
她匆匆扫了一眼,觉得拍花子没欺骗穆府的胆子,加上对通房的轻视,压根没掀开棉被仔细看里头的人。
于是阴差阳错间,三姨太和穆老七都不知道,被板车送进穆府的,其实是个能生的男人。
“四哥,你慢点走。”穆博天被穆闻天拽着跑了一路,上气不接下气,“不就是个通房吗?”
他摸索着推开耳房的门:“肯定跑不掉……咦?”
耳房里空无一人,唯有几只蛾子在脏兮兮的门板上垂死挣扎。
“人呢?!”穆老七茫然回头,望着跟着来的几个兵,“我问你们,人呢?”
他的情绪过于激动,迈着步子在耳房里打转,靴子免不了蹭到门板。
只听一声脆响,水润的珍珠骨碌碌地滚出来,一直滚到穆闻天的脚下,轻轻地磕在漆黑的军靴上。
穆老四的瞳孔猛地一缩,想起“小貂”身上的旗袍,面色彻彻底底僵住了。
如果穆闻天没记错,那个从他被窝里爬出来的“小貂”,身上穿的就是淡蓝色的丝绸旗袍,上头还坠着珍珠。
“来个人啊。”穆老七趴在门边招呼站岗的兵,“快,府里丢了个姑娘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丢的是姑娘?”穆闻天抓住弟弟的衣袖,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了穆老七茫然的面庞。
穆老七喃喃:“三妈妈告诉我的……四哥、四哥你去哪儿?”
穆闻天走得g脆,只留给穆博天一个锋利又孤独的背影。
穆老七摸着鼻子,嘟囔了几句有的没的,继而指挥着屋外的兵,继续在院儿里找自己面都没见上的通房。
太阳从云层后冒出头,雪短暂地停了会儿。
穆闻天走进三夫人的院子时,长乐正按照医生的指点,蹲在门前煎药。
脚步声惊动了她。
“四爷?”长乐瞧着穆闻天腰间的枪,哆哆嗦嗦地拦在门前,“您……您消消气,三夫人不是故意……”
她说话间,耳畔嗡嗡地响起外头的流言蜚语——穆四爷不仅在床上有特殊癖好,平时还以折磨人为乐——长乐以前听见这些瞎话,从未当过真,但当她直面穆闻天,恐惧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。
长乐想:完了。
四爷肯定要崩了我。
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,眼泪唰地淌了下来。
穆闻天的脚步y生生被长乐的眼泪拦下来。
他莫名其妙:“我只是有点事要问三妈妈,你哭什么?”
“我怕……我怕你崩了……崩了……”
“你这不是扯淡吗?”穆闻天耐着性子将她推开,“里头是我的长辈,我崩谁也不能崩她啊!”
长乐闻言,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:“也不能崩七少爷!”
“不崩不崩。”穆闻天撂下一句“我崩我自己成不”,甩手走进了屋。
屋内,躺在炕上的三姨太已经醒了,两个医生围着她把脉。
穆闻天长腿一迈,在床边站定。
他挺拔的身形压迫感十足,三姨太靠着靠垫,惊得连连咳嗽。
穆闻天打了个手势,将医生“请”了出去。
“三妈妈。”他问,“你给老七折腾的那个通房,打哪儿找来的?”
三姨太自知事情败露,不敢隐瞒:“老四,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……府里的丫头小子,哪个不是买来的?”
“……老七也大了,我寻思着,是时候给他找个通房了。也不是什么大事,就没惊动你和老爷。”
“……你放心,那个丫头g净着呢,拍花子说是‘好货’,大户人家出身,家道中落才被卖了。”
“……你想,咱们把她买回来,好吃好喝地供着,不等于救了她的命吗?”
三姨太说着说着,眼前一亮:“老四,咱们这是行善积德呢!”
穆闻天差点被三夫人的歪理气笑。
他随手拖来一张椅子,大马金刀地坐在炕边:“三妈妈,你把人买回来以后,有没有看一眼?”
“看什么?”三姨太理直气壮地反问,“昨夜里,黑灯瞎火,就是真叫我看,我也看不清哪!”
穆闻天忍不住用手指按了按眉心。
他算是搞明白了,敢情三妈妈也好,老七也罢,谁都没看清“通房”的面容,把一个男人当姑娘家,抬进了门。
“你可知道,那不是个姑娘?”
三姨太嗤了一声:“不是姑娘,还能是个小子?”
穆闻天抿了抿唇,没应声。
三姨太愣了愣,面色一点一点凝重起来:“不会真是个小子吧?”
这年月,小子也能嫁人,就是能嫁人的少,寻常大户人家若是有能嫁人的儿子,就会好好养到十六七岁,再把他们当联姻的工具嫁出去。
嫁出去前呢,会在他们身边安好些人看着,免得他们被不长眼的“猪”拱了。
要知道,能嫁人的小子一被标记,就嫁不出去咯!
至于拍花子手里能生的小子……价格当然高得离奇,断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三姨太买来,给老七当个没名没分的通房。
“坏菜了。”三姨太紧张地揪着帕子,“哪家的少爷被拐了?”
她扒拉着手指,如数家珍:“谌家的少爷?不对,已经嫁人了,我也见过;沈家的少爷?不对,年前订的婚,要是被拐走,我肯定能得到消息……”
三姨太想来想去,熟悉的人家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。
她的神情非但没有轻松,反而愈发凝重:“不会是……从省外拐来的吧?”
也只有这个猜测说得通。
省外的少爷被拐了,家里再怎么着急,出了省找,也无异于大海捞针,没有特殊情况,肯定找不着。
“老四,你快去把人叫来问问!”
穆闻天见三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冷笑道:“若是能找到他,我也不会来打扰三妈妈了。”
“什么?!”三姨太听出穆闻天话里的意思,一口气再次噎在x腔里,眼前阵阵发黑,“他,他不会是冻死了吧?!”
穆府不是没死过人,可一个来路不明,从拍花子手里买来,很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的通房真要被冻死,那就是大事儿了。
三姨太等不及听穆闻天的解释,捂着心口,软绵绵地歪在床上,像是又要晕。
穆闻天赶忙把医生叫进来。
候在屋外的医生匆匆进来,又是灌热水,又是掐人中,总算把三姨太的神志唤了回来。
“老四,你说……你说我这不是作孽吗?”三姨太悔不当初,拽住穆老四的胳膊,泪眼婆娑地忏悔,“这条人命铁定要算在我头上了!”
“三妈妈,人没死。”穆闻天生怕他爹的三姨太有个三长两短,低声安慰,“但他走错了院子,我当他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没将心中曾经的想法说出来,含混道:“我当他是哪里来的小贼,给了衣服,打发到府外去了。”
“没死就好!没死就好!”三姨太竖着耳朵听穆闻天解释完,瘫倒在靠垫上,长舒一口气,半晌,又挣扎着坐起来,“不成!我一想到他是好人家的小子,心里就过意不去……老四,你去把人找回来,我们好好问问,若是他真是哪家的少爷,咱们就把他送回去,若不是……就让他住在咱们府上,也算是弥补咱们的过错。”
穆闻天正有此意。
他起身和三妈妈告别,眼前晃过郁声白晃晃的颈窝,喉咙没由来一紧。
原来是好人家能嫁人的小子,也不知来没来过汛期。
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穆闻天脑海中一晃而过。
他前脚出了院子,后脚就把双喜喊到了跟前。
“爷?”
“让兄弟们都抄家伙,找一个穿着我的大氅和靴子的人。”穆闻天想了想,“罢了,给我备马,我和你们一起去找。”
双喜忙不迭地应下,一边喊人,一边往马厩跑。
穆闻天站在院子里,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,眉心微蹙。
这么冷,小貂会往哪里钻?
郁声没地方钻。
他身无分文,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用。
他一边往掌心哈气,一边找客栈,想喝上一碗热汤,住上一晚,再为x后做打算。
申城是回不去了。他爹默许了他的失踪,他再回家,不是给一家人添堵吗?
郁声念及此,鼻子发酸,等到了客栈门前,才想起来数裙摆上还有多少颗珍珠。
呼啸的北风卷起了大氅,雪花像是沙砾,打得他的小腿生疼。
郁声低低地咳嗽着,冻得神志模糊,颤抖着揪住裙摆上的珍珠,用了好半天的力都没能把珍珠扯下来。最后,他只得y着头皮走进客栈,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会儿,待手指恢复知觉,才勉强扯下一颗,攥在掌心里,小步小步地往柜台前挪。
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换钱来用,但他太冷太累,实在走不动了。
客栈里的伙计见郁声冻得面色发青,惊呼一声,手忙脚乱地盛了碗羊x汤:“哎哟,怎么冻成这样?”
郁声红着眼眶道谢,猴急地喝了一口,结果热汤刚入口,就被烫得闷哼一声,继而咳了个昏天黑地。
伙计忍不住大笑起来。他见多了南方喝不惯羊x汤的客人,哄着郁声坐下:“咱家的汤呛是呛了点,可够劲儿!受冻就该喝咱家的汤!”
一旁裹着皮大衣的客人闻言,跟着起哄:“可不吗?再冷的天,只要喝了一碗羊x汤,就能烫到心里去!”
郁声听了这话,揉去眼角的泪,再次捧起碗,小口小口地将一碗羊x汤抿完,四肢果然恢复了些力气。
他擦了擦嘴:“多少钱?”
“一碗汤要什么钱?”伙计把空碗收走,又递给他一个刚出笼的x包,“就当是哥请你的。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”伙计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目光落在掌心下油光水亮的大氅上,眼底闪过一丝惊讶。
这皮子……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。
不过他并没有将心底的猜测宣之于口。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这唇红齿白的小家伙,指不定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少爷呢!
伙计收走了另外两桌喝空的汤碗,顺嘴劝郁声:“听哥的,不论去哪儿,都等雪停了再上路,今晚就住下吧。”
郁声乖乖地应了,继而摊开掌心:“用这个当房费成吗?”
“好家伙!”伙计被他掌心里的珍珠晃了一眼,哭笑不得,“小少爷欸,财不外露,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?”
郁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。
他也不想露财,可他全身上下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花。
“明天我帮你找个当铺,把珍珠当了。”伙计叹了口气。
“谢谢大哥。”
“有什么好谢的?”伙计摇着头将郁声带到后院,推开一扇破旧的门,“屋里的炕都是烧得热乎的,进去歇着吧。”
郁声跌跌撞撞地走进去,见屋里不仅有炕,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,心下微松:“多谢。”
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道谢。
郁声抬起头,发现带他来卧房的伙计早走了。
与此同时,一队穿着军装的兵骑马从客栈前呼啸而过。
“他娘的,哪儿出事了?”伙计刚回到店前,就被马蹄子掀了一脸雪。
“还能是谁?咱奉天城除了穆家的几位爷,谁能有这阵仗?”坐在门前喝羊x汤的大汉打了个嗝,声音震天响。
伙计见他是个知道内情的,连忙问:“怎么个说法?”
“昨晚穆四爷回来了,许是穆老爷子有了新的指示。”大汉嘿嘿一笑,“又或者,是去玉春楼逮他家老七呢!”
伙计愣了片刻,也跟着嘿嘿笑:“穆老七又歇在玉春楼了?”
“可不嘛,听说他的味道可招姑娘喜欢了,你说,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,怎么不给他哥寻摸一个?”
“别介,人穆老四在床上凶着呢!”
…………
客栈里的笑闹郁声一概没听见,他坐在热乎乎的炕上,伸手揪了揪床单,开始怀念穆家雪白的被褥。
罢了罢了,不冻死就成。
郁声捧起包子,费力地咬上一口,热滚滚的x汤淌到舌尖上,香得掉舌头。
他一口没咽下去,就又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几口,鼓着腮帮子,艰难地吞咽。
郁声已经记不清上回认真吃饭,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他窝在炕上吃完包子,又倒了杯热水,然后裹着被子,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。
梦里,他娘回到了他身边,轻轻揉着他的头:“小声快些长大,长大了就不用受这些苦。”
郁声在梦里掉了几滴眼泪,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烧成了炭球,客栈的伙计正哐哐敲着门,想要把当掉珍珠换的钱给他。
而骑马搜遍奉天大街小巷,始终一无所获的穆闻天,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。
他把那只主动钻自己被窝的小貂弄丢了。
这头郁声尚未有音讯,三姨太先病倒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阅读全文伽QQ❤:209152664,回复“1”获取资源—​​​​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她原先已经晕了两回,这下是真的爬不起来了。
她既懊悔于自己鬼迷心窍,从拍花子手里买了人,又觉得身上背负人命,造了大孽,一时间,连药都吃不下去,只知道抓着佛珠,歪在榻上,病恹恹地哭。
相比三姨太,穆老四的心情更是糟糕。
人是他亲手赶出穆府的,如今没了踪影,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。
可是他在奉天城里转悠了几圈,没闻到任何特别的味道。
但天这么冷,风这么大,谁能保证“小貂”没到汛期呢?
穆闻天越想越暴躁,浑身上下散发着x人的气势,偏偏还有人想不开,往他的枪口上撞。
在寒风中奔波了一天的穆闻天翻身下马,余光里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。
“老七。”他的长靴撩起一片沾了泥污的雪,成功将穆博天吓愣在原地。
穆老七哆嗦着站定:“四……四哥啊。”
“你去哪儿了?”穆闻天的声音被寒风一搅,阴森森的,像勾魂的恶鬼。
穆老七“哇”地大叫一声,险些吓哭:“四哥,我在玉春楼的相好快到汛期了,我……我……我想……”
“你想g什么?!”
“我想……”穆老七还能想g什么?
他想标记人家啊!
穆闻天大步走过去,拎起弟弟的衣领:“标记?你娶人家了吗,就想标记?”
穆老七瞬间蔫巴,耷拉着脑袋,哼哼:“可想标记他的人很多,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怎么,奉天城还有人敢和你穆老七抢?”
穆博天缩了缩脖子,将到嘴的辩解全咽了回去。
他哪里是想娶人家?
他只贪图一时的快活。
穆老四一声冷笑,知道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行,手上用力,直接将穆老四丢进了院子:“我劝你老实一点,爹快回来了。”
恐惧争前恐后地从穆博天的眼里冒出来,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院前:“四哥,爹真的要回来了?”
穆闻天懒得解释,将院门一锁,转身出门,继续找那只不知道跑去哪里的“小貂”。
*
郁声被敲门声惊醒,费力地从炕上坐起来,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,打了个哈欠。
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颈,指尖在小小的凸起上一带而过,酥酥麻麻的触感立刻从脖颈间扩散开来。
郁声迅速清醒。
他紧张地摸着额头,确认温度过高后,惊恐地裹紧了被子。
郁声从未经历过汛期。
像他这样的人,大多十六岁来第一次汛期。郁声身子弱,十六岁时,没等来汛期,也没在意,只记住了娘说过的话:汛期来时,体温会频繁升高,还会控制不住自己,哪怕在后颈上抹了药膏,还是会想被标记。
郁声被拐到奉天之前,每x都会往后颈上涂膏药。
今时不同往x,没了膏药,他的汛期终是姗姗来迟。
“小少爷,您没事吧?”房门外的伙计又敲了敲门。
郁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,准备开门的刹那,犹豫了。他怕自己身上散发出汛期的气息。
“没事,我刚睡醒,还没起来。”郁声缓缓收回了手。
伙计不疑有他:“成,我帮你把珍珠当了,这钱……”
他抢着回答:“放门口吧,我换身衣服就出来拿。”
“得嘞。”
脚步声远去,郁声暗自松了口气。
寒风顺着门缝吹进来,缠着他的脚踝打转。他哆嗦着跑回床边,重新钻进了被窝。
炕热热地烧着,郁声的体温持续上升,后来连他自己都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。
原来……是这个味道呀。
郁声迷迷糊糊地想:以前他娘的屋前也种着桂花树。
到了汛期的欧米伽很脆弱,他想起去世的亲人,眼里蒙上了薄薄的水雾。
他还有爹。
只是……
郁声喃喃自语:“爹不要我了……”
一滴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,滚进了白皙的颈窝。
——哐哐哐!
敲门声又起。
郁声吓了一跳,脸颊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。
他想起自己还未将门前的钱拿回来,懊悔不已。
会被人拾走吗?
万一……万一门外的人闻出他是欧米伽怎么办?
“有人吗?”
敲门的人嗓音c粝,郁声无端想起了在客栈里看见的喝羊x汤的客人。他在申城时,甚少见到膀大腰圆的汉子,不由心生胆怯,不敢答话,在还在震天响的敲门声里,用被子将自己裹住,生怕甜甜的桂花香飘出去。
“没人啊……”门外的人又嘟囔了一句,他拾起地上的银票,往客栈里去,“伙计,你说怪不怪,居然有人把钱往门前丢!”
“钱?”端着羊x汤的伙计擦了擦额角的汗,循声望过来,看清大汉手里的布包,哭笑不得,“嗐,是我放的!”
“……那屋里的客人昨晚让我帮忙当东西,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当铺,换了钱票紧赶慢赶地回来,生怕他着急,结果倒好,我都出去一趟了,他还没睡醒!”
“……天寒地冻的,我总不能站在门前等啊,就用布包了钱票,搁在他房前,想着他开门就能拾起来。你倒好,又给我拿回来了!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客人知道闹了误会,懊悔不已。
伙计叹了口气:“无妨,我待会儿帮你还回去就是。”
“有劳!”
钱票一来一回,实属乌龙,却把屋内的郁声吓得魂不附体。
他听说,寻常人闻不到欧米伽汛期散发出来的味道,但是厉害的阿尔法,嗅觉敏锐,隔着一条街,也能把陷入汛期的欧米伽翻出来。
他怕自己也被翻出来,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。
实际上,拾到钱的客人只是个普通人,他把钱给了客栈的伙计以后,乐呵呵地喝起羊x汤。
汤没喝几口,客栈前呼啦啦跑来一队兵。
客栈的伙计将抹布甩在肩头,殷勤地跑过去:“穆四爷,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
来人正是满脸阴郁的穆闻天。
他抖落肩头的积雪,摘了帽子,烦躁地甩着:“来碗热汤。”
“好嘞。”伙计将穆闻天引入客栈,拉开座椅,“马上就来!”
穆老四哈出一口气,将帽子重新戴回头顶,坐下来的瞬间,忽地撩起眼皮,眼神如刀,在隔壁桌的大汉身上来回割。
那汉子膀大腰圆,有两个穆老四宽,裹着一身棕黑色的熊皮,呼哧呼哧地喝着羊x汤,端着汤碗的手上还有一块青黑色的伤疤。
像跟着马队的镖师。
穆老四的神情怪异起来,皱着鼻子仔仔细细地嗅了片刻,继而微微瞪大了眼睛:天杀的,这居然是个能生的男人?
还他娘的……一身桂花味儿?
许是穆老四的视线太过滚烫,大汉放下碗,憨厚地笑:“四爷,有事您招呼。”
说话间,羊x汤顺着胡茬黏糊糊地跌落下来。
穆老四:“……”
穆老四受到的冲击过大,怔住一瞬:“你保重……保重身体。”
大汉揉了揉头发,将碗往桌上“哐当”一砸:“四爷怎么知道我最近吹了冷风,身子不好?”
穆老四目光凝在那个摇摇晃晃的碗上,噎了又噎,咬牙道:“看、看出来的。”
“四爷好眼力!”
“……身体不好,就别吹风了。”
“嗐,我们这种人,不就是这样吗!”
“……嗯。”
漂着辣椒的羊x汤被伙计放在了穆老四的面前,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他早就知道能生的男人少。
可他从没见过比他块头还大的欧米伽!
难道闻错了?
不,不会。
穆闻天对自己的嗅觉有信心。
桂花味就是从大汉指尖飘来的——他很可能在无意中摸了后脖颈。
穆老四磨了磨牙,咽下一口滚烫的汤,不敢想象大汉被标记的模样。
偏偏大汉喝完了羊x汤不肯离去,笑着挤到他面前,来回搓手:“四爷,我看你们在奉天城里跑了好几圈,找人呢?”
大汉一靠近,桂花味愈浓,甜香丝丝入骨。
穆老四绷不住轻咳起来。桂花香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,瞬间搅起滔天巨浪,陌生的热浪顺着下腹直往两腿之间奔涌。
……穆老四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他刚回奉天几天,不仅摸了男人的裆,还对着比自己宽的大汉有了感觉。
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?
到嘴的羊x汤越来越不是滋味,腿间的家伙越来越不老实,穆闻天看大汉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。
大汉就是个普通人,哪里知道穆老四的憋屈?
他浑然不觉地说着话:“难道是找你们家老七?要我说啊,您就随他去吧,玉春楼里的姑娘漂亮,哪个男人不想去呢?”
“……您也早点成个家,媳妇儿孩子热炕头,多美!”
大汉说到激动处,撸起衣袖,露出了布满汗毛的臂膀,那分明的肌x随着他的动作,一鼓又一鼓。
穆闻天眼皮狂跳,端起碗,将剩下的羊x汤一饮而尽。
羊x汤入腹,非但没有浇灭他体内熊熊燃烧的火苗,反而跟着一起发起热来。
“走。”穆老四崩溃地从袖笼里摸出钱,丢给伙计,一头扎进了风雪。
跟着他的兵见状,匆忙将羊x汤喝完,跟着跑了出去。
“四爷!”
“四爷您慢点!”
…………
冰冷的雪沫子打在穆闻天紧绷的面上,他浑然不觉得疼,只闷着头策马狂奔。
“四爷哎!”双喜从另一条街追过来,“四爷,您怎么了?”
穆老四猛地一勒缰绳,y邦邦地问:“双喜,你看我像是喜欢爷们的人吗?”
双喜:“啊?”
“把衣服给我脱了!”
“在……在这儿?”
冷风一吹,穆老四稍微冷静下来,看着目瞪口呆的双喜,脑仁突突地疼:“邪门儿了!”
双喜又不是能生的男人,他怎么会有感觉?
穆老四念及此,头更疼。
他对双喜都没有感觉,居然对一个大汉……
穆老四不敢细想,狠狠一踢马腹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“四爷吃枪药了?”双喜莫名其妙地嘀咕,“不就是喝碗羊x汤吗,怎么还喝上火了?”
“四爷怎么了?”站在客栈里的伙计也在纳闷地嘀咕,“他以前来我店里,羊x汤都是两碗起步,今x怎么就喝了一碗?”
“许是有急事。”大汉无所谓地拢了拢衣领,露出半截黝黑的后颈——那里平平坦坦,什么都没有。
伙计也未深究,将穆闻天给的钱拢在怀里,和先前准备还给郁声的钱放在一块,等收了碗筷,才跑回后院,将包着钱的布包再次放下。
而在屋中哆嗦了半天的郁声,此时此刻终是鼓起勇气,将门拉开一条小缝。
屋外白茫茫一片,寒风顺着门缝,张牙舞爪地卷进来。
他打了个x嚏,y着头皮将半条胳膊贴着门缝伸出去。
北风呼啸,不等郁声摸到钱,手就冻没了知觉,他只好把胳膊缩回来,将手指抵在唇边哈气,待指尖有了感觉,再次y着头皮,将胳膊伸出去摸索。
如此反复三四次,郁声好不容易地够到了被布包着的钱。
他欣喜地抽回手臂,不仅拿到了钱票,还把几块冻成冰疙瘩的雪块带进了屋。
啪嗒啪嗒,融化的积雪顺着他的指缝跌落在地上。
郁声不知道一颗珍珠值多少钱,但看布包的厚度,他估摸着,自己可以在客栈住到天气暖和过来。
郁声兴奋地抱住布包,来不及高兴,一股极淡的陌生气息就缠上了他的指尖。
“咦?”那是郁声从未闻过的味道,他好奇地低头,小貂似的嗅嗅,眼里先是闪过短暂的茫然,继而涌起了浓浓的惊骇。
“不……”郁声仓皇起身,摇摇摆摆地往前挪了两步,继而裹着被子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眼泪涌出眼眶,他动了动手指,发现自己没力气了。
“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有……”
那丝陌生的气息不断地撕扯着郁声的理智。
毫无经验的他连挣扎都忘了,迅速沦陷,如坠云端,轻浅的呼吸染上了热潮,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滚动。
“哈……”郁声吐出一口气,在意识的终点,他想,那好像是一簇刚在风雪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的火堆。
温暖,缠绵。
一寸接着一寸将他裹住了。
“好难受……”郁声无意识地磨蹭着双腿,不知不觉间,将手塞进了腿缝。

209152664此处内容已经被隐藏,请输入验证码查看内容
验证码:
请添加QQ,回复“dd”解锁隐藏内容。QQ搜索“209152664”或者QQ扫描右侧二维码都可以添加QQ。

评论 抢沙发

评论前必须登录!